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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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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長公主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兒子,臉色紅潤得猶如二八少女,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溫柔。

“行行重行行,與君生別離。相去萬餘裏,各在天一涯……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……棄捐勿覆道,努力加餐飯……”大長公主把手放在終於趕過來的班淮手裏,喃喃道,“努力加……餐飯……”

她仿佛忽然來了精神,雙目亮得猶如天上的星辰。

“水清啊,”她笑著看著兒子,“咱們婳婳找的小郎君真俊俏,回去我就告訴你父親去。”

“嗯。”班淮哽咽著嗯了一聲。

忽然,大長公主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,明亮的雙眼也緩緩閉上,她含笑睡過去了,只是永遠不會再醒來。

班淮張開嘴不斷地抽搐,可是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,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,就像是跳出水池的魚,極力張大著嘴,卻不知道何處是救贖。

“德寧大長公主殿下……去了。”

“侯爺。”陰氏把班淮抱進懷裏,輕輕拍著他的背,一下又一下。終於,班淮哭出了聲,就像是失去了母親的乳燕,一聲比一聲絕望,聲聲泣血。

班婳怔怔地坐在地上,低聲呢喃著什麽,猶如失去了理智。容瑕抓住她緊握的手,一點一點摳開她的手指,才發現她的掌心早已經血肉模糊,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的指甲掐破了,皮肉黏膩在一起,觸目驚心。

“是我沒用……”

容瑕聽清了班婳再說什麽,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掌,語氣堅定道:“不怪你,這不是你的錯。”他回過頭,看向跪在外面的禦醫,“郡主手受傷了。”

雲慶帝反應過來,揮手讓禦醫過來,“小心些,別弄痛了郡主。”

禦醫看到班家的生離死別,心裏真是五味陳雜的時候,聽到皇上的命令,才恍然回神:“是。”當他看清握住福樂郡主手腕的人是誰後,詫異地看了容瑕一眼,再低頭處理起班婳掌心的傷口起來。

“陛下,”等班婳傷口處理完以後,容瑕走到雲慶帝面前,跪下道,“微臣方才當著眾多人的面,毀了郡主的名節,微臣願娶郡主以全郡主的美名。”

雲慶帝與皇後聞言一楞,忽然想起剛才容瑕背著班婳進的大殿,還當著大長公主的面說他是班婳的夫君。這本是權宜之計當不得真,可是今天這裏有禦醫太醫宮女太監,若是傳出去確實對班婳名聲無益。

“君珀,朕知你是正人君子,不忍毀女子名節,只是……”雲慶帝看著陷入悲痛中的班家人,“婚姻乃是大事,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。”

容瑕在京城中有多受女兒家的傾慕他是知道的,這樣的兒郎想要娶一個才貌雙全,身份顯赫的女子並不是一件難事,班婳這樣的女子,只怕並不是他喜歡的。

因為擔心女子名節受損,便要求娶之,這樣的男人確實是難得的君子。

“郡主善良可愛,微臣心儀郡主,能娶得他,乃是微臣之幸。”容瑕朝雲慶帝行了一個跪拜大禮,“請陛下與娘娘為微臣做這個大媒。”

雲慶帝暗自在心中感慨,君子當如容瑕,這般說話竟是全了女方的顏面,讓人挑不出絲毫的錯處,盡管他與皇後都知道,容瑕本不喜婳婳,此刻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。

“你且等等,待大長公主……”

雲慶帝喉嚨動了動,紅著眼眶說不出話來。他有心給班婳找個如意郎君,但是在此刻,他開不了這個口,班家只怕也無心談婚事。

禮部的人來了又走,似乎還有其他人來來走走,班家四口只會呆呆地聽從皇帝的吩咐,甚至連皇帝說,讓大長公主的靈堂設在宮裏,喪葬禮儀的規制只比太後規制低一點時,班家人臉上也沒有露出多少喜意。他們就像是茫然不只事的小孩子,雲慶帝說什麽就是什麽,沒有半分懷疑。

他們越是這樣,雲慶帝就越是愧疚,姑母是為了他死的,若不是姑母挺身而出,那麽此刻躺在靈堂上的人就是他,而不是姑母。

越是這麽想,他給大長公主辦的喪葬禮就越是隆重。按照太後喪葬禮儀,一般要停靈二十七天,受僧道超度,並且全國都要守孝六個月。雲慶帝有心想按照太後規制來,可是這沒有先例可循,他無奈之下,只能按照史書中記載過有關公主喪葬儀式最高的規制來辦。

停靈二十四天,京城但凡三品以上的命婦官員都要來給大長公主哭靈,全國上下守孝三月,不得飲酒作樂,不得婚嫁,若有失儀者,定要重罰。

整個大業都知道大長公主是為了救駕而亡,因此沒有誰不長眼到皇上面前說三道四。還有一些才子名士為大長公主此舉著書立傳,有人誇她忠烈,有些誇她仁義,各種美好的讚譽放在了大長公主身上。

以往向來熱鬧的靜亭侯府,這些日子仿佛沈寂了下來,不管外面謠言傳成什麽樣子,也不見他們說過一句話。

“郡主,”常嬤嬤對班婳行了三個大禮,“老奴奉殿下遺命,到郡主身邊伺候。”

“常嬤嬤,”班婳親手扶起常嬤嬤,紅腫著雙眼道,“祖母她老人家,有沒有說過什麽?”

常嬤嬤看著眼前瘦了很多的郡主,欣慰的笑道:“殿下說,您是最像她,她希望你活得像她年輕時一樣,肆意鮮活,自由隨心。”

班婳走到窗前,看著院子外掛著的白紙燈籠,聲音嘶啞道:“祖母年輕時,一定很漂亮。”

“是啊,”常嬤嬤拿起一件披風披在班婳的肩頭,“奴婢聽說,殿下未出嫁前,曾是大業最美的人,想要求娶她的世家公子,從城東可有排到城西。”

班婳唇角一顫:“我不如祖母。”

“不,您很好。”常嬤嬤慈和的看著班婳,“跟殿下一樣好。”

班婳怔怔地看著窗外,良久後道:“又下雪了。”

常嬤嬤看著白皚皚的院子,沈默地站在班婳身邊,不發一言。

除夕後不久,大長公主下葬,送喪路上,設滿了各府擺出的路祭。

公主陵是早就建好的,到了死後,她終於又與自己深愛的駙馬躺在了一起。

生不同時,死卻同穴。願兩人來世恩愛纏綿,永不分離。

班婳對著陵墓行著三拜九叩大禮,每一個頭她都磕得極重,沈悶的響聲就像是她對祖母的思念,即便萬般不舍,卻只能看著埋進這華麗卻毫無人氣的陵墓的中。

“閉陵!”

陵墓大門關閉的那一刻,無數墓穴中的機關發出哢嗒的聲響,班婳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切,任由雪花飄落滿頭。

“表妹,請節哀。”穿著素服的太子走到班婳身後,他讓身後的太監替班婳撐起一把傘,替她遮住頭頂飄揚地大雪,“姑祖母在天之靈,必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,而不是為了她傷心難過。”

“太子表哥,”班婳回頭看著太子,楞了半晌才道,“謝謝。”

太子知道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,只好對她道,“雪越下越大了,回去吧。”

班婳抿了抿嘴,大步跑到墓碑前,用手擦去墓碑上的雪花,輕聲道:“祖母,以後我一定會常常來看您跟祖父,你們在地下好好過日子,待……婳婳日後來找你們時,你們不要嫌棄婳婳。”

“太子殿下。”容瑕撐著一把傘走到太子身邊,對太子行了一個禮後,便朝班婳走去。

班婳身上穿著孝衣,臉上脂粉未施,就連頭發也只是用一個素銀簪固定成一個發髻,便再無其他飾物。容瑕把傘放在地上,脫下身上的素白披風披在班婳身上,再撿起地上的傘撐在班婳頭頂:“郡主。”

“容伯爺,”班婳擦了擦眼角,“你怎麽來了?”

“見郡主穿著單薄站在雪中,容某便過來看看,”容瑕頓了頓,“你的家人在那邊等你。”

班婳回頭,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父親母親還有弟弟,原本冰涼的心漸漸回暖,她對容瑕福了福身,“多謝伯爺。”

她走出傘下,朝著班家人飛奔而去。

容瑕靜靜地看著她離去,然後鉆入她母親撐著的傘下,回頭看了眼身邊這塊又積了一層薄雪的墓碑,伸手輕輕地拂去這層雪,後退一步,放下傘,對著墓碑鞠了一躬。

“姐,你在看什麽?”班恒註意到班婳停下了腳步,擔心她還在傷心難過,伸手扶住了她的袖子,“你小心腳下。”

班婳看著那個在雪中對著祖母鞠躬的人,收回自己的目光,小聲道:“嗯,我們都要小心腳下。”

大長公主殿下死了,對於很多人來說,這並不是一件大事,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,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。

因為沒有了大長公主,班家便失去了依仗,曾經受過班家氣的人家,內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。可是就在大長公主下葬後的第三天,宮裏下了一道旨意,晉封班淮為靜亭公,享郡王例。

大長公主去後,皇上難過得罷朝三日,甚至在大長公主下葬那天,哭得不能站立。原本想要報覆班家的人才恍然驚醒,大長公主是為了當今陛下死的,只要蔣家人要顏面,只要班家人不犯誅九族的大罪,那麽當今皇上與下一代帝王,都要厚待班家人。

這件刺殺大案以大長公主傷重而亡告終,但是刺殺大案的幕後主使卻還沒有找到,陛下大怒,下命必須嚴查,同時禁衛軍統領、副統領都受到嚴厲的責罰。

“查出來了?”雲慶帝想著身邊伺候的人竟然有可能要殺自己,便吃不好睡不好,把後宮全部排查了好幾遍以後仍舊不放心,直到這次刺殺案的幕後主使人被揪出了水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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